远书归梦两悠悠，只有空床敌素秋。

　　这是作者【zhě】滞留异乡、思【sī】念妻子【zǐ】之作【zuò】。题目“端【duān】居”，即闲居之意。

　　诗【shī】人远【yuǎn】别【bié】家乡和亲人【rén】，时间【jiān】已【yǐ】经很久。妻子从远方的来信，是客居异【yì】乡寂寞生【shēng】活的慰藉，但已很久没有见到它的踪影了【le】。在这【zhè】寂寥的清秋之夜，得不到【dào】家人音书的空廓虚无之感变得如此强烈，为寂【jì】寞所咬啮的灵魂便【biàn】自然而然地想从“归梦【mèng】”中【zhōng】寻求慰藉。即使是【shì】短【duǎn】暂的梦中相聚，也总可稍慰【wèi】相思。但“路迢归梦难成”（李煜《清平乐》），一【yī】觉醒来，竟是悠悠相别【bié】经年【nián】，魂魄未曾入【rù】梦。“远书【shū】归【guī】梦两悠【yōu】悠”，正是诗人【rén】在盼【pàn】远书【shū】而不至、觅归梦而不成的【de】情况下【xià】，从心灵深处发出的一声长长的叹息。“悠【yōu】悠”二字，既形象地显示出【chū】远书、归【guī】梦的【de】杳【yǎo】邈难【nán】期，也传神【shén】地表现出希望两皆落【luò】空【kōng】时怅【chàng】然若失的【de】意态。而双方山川阻隔、别后【hòu】经年的时间【jiān】、空【kōng】间远隔，也隐见于言外。

　　次句【jù】写中【zhōng】宵醒后寂寥【liáo】凄寒的感受。“敌“字不仅突出【chū】“空【kōng】床“与素秋【qiū】“默【mò】默【mò】相【xiàng】对的【de】寂寥清冷的氛围,而【ér】且表现出空床独寝的人无法承受【shòu】“素秋“的清冷凄凉的情状,抒发了难以言状的凄怆【chuàng】之情。素秋，是秋天的代称。但它【tā】的暗【àn】示色彩【cǎi】却相当丰富。它使人联【lián】想起洁白清冷的秋霜、皎【jiǎo】洁凄寒的秋月、明澈寒冽的秋【qiū】水【shuǐ】，联想起一【yī】切散发着萧瑟清寒【hán】气息的秋天【tiān】景物。对于一个寂【jì】处异【yì】乡、“远【yuǎn】书归梦两悠悠”的客子来【lái】说，这凄寒的“素秋【qiū】”便不仅【jǐn】仅【jǐn】是引动愁绪【xù】的一种【zhǒng】触媒，而【ér】且是对毫无慰藉的【de】心灵一种【zhǒng】不堪忍【rěn】受的重【chóng】压。然而，诗人可以用来和它对“敌”的却“只有空床”而已。清【qīng】代冯浩《玉溪生【shēng】诗笺注【zhù】》引杨守智说：“‘敌【dí】’字险而【ér】稳。”这评语很精到。这里本可【kě】用一个比较【jiào】平稳而浑成的“对”字。但“对”只表现“空床”与“素秋”默默相对的寂寥清冷之【zhī】状，偏于客观【guān】描绘。而“敌【dí】”则除了含有“对”的【de】意思之【zhī】外，还兼传【chuán】出空床独寝【qǐn】的人无【wú】法承受【shòu】“素秋”的【de】清寥凄寒意境，而又【yòu】不得【dé】不承受【shòu】的那种难以言状的心【xīn】灵深【shēn】处的凄怆，那种凄神寒骨的感受，更偏于主观【guān】精神状【zhuàng】态【tài】的刻画。试比【bǐ】较李煜“罗衾不耐五更【gèng】寒”（《浪【làng】淘【táo】沙》），便可发现这里的【de】“敌”字虽然下【xià】得较硬【yìng】较【jiào】险，初读似感【gǎn】刻露，但细味则感【gǎn】到它在抒写客观环境所给予人的【de】主观感受方面，比“不耐”要深细【xì】、隽永得多【duō】，而【ér】且它本【běn】身又是准确而妥帖的【de】。这就和【hé】离开【kāi】整【zhěng】体【tǐ】意境专以雕【diāo】琢字【zì】句为能【néng】事者有别【bié】。

　　三【sān】、四两句从室内的“空床”移向室【shì】外【wài】的“青苔”、“红树”。但并不是客观地描绘，而【ér】是移情入景，使客观景物【wù】对象化，带上浓厚的主观色彩【cǎi】。寂居异乡，平日很少有人来往，阶【jiē】前长满了青苔【tái】，更显出寓所的冷【lěng】寂。红树，则正是暮秋特有的【de】景象。青苔、红树，色调本来是【shì】比较明丽的，但由【yóu】于是在【zài】夜间，在迷蒙【méng】雨色、朦胧夜月的笼罩下，色调【diào】便不免显【xiǎn】得黯淡【dàn】模糊。在满怀愁绪的诗人眼里，这【zhè】“阶下【xià】青苔【tái】与红树【shù】”似乎也在默默相对【duì】中【zhōng】呈现出一种【zhǒng】无言的愁绪和【hé】清冷寥落的意态。这两句中“青苔”与“红【hóng】树”，“雨中”与“月中”，“寥落”与“愁”，都【dōu】是互文【wén】错举。“雨中【zhōng】”与“月中”，似乎不【bú】大可能【néng】是同一夜间【jiān】出现的景象。但当诗人面对【duì】其中的一幅【fú】图景时【shí】（假定是月夕），自不妨同时【shí】在心中浮现【xiàn】先前【qián】经历过的另一幅图景（雨夕）。这样【yàng】把眼前的实【shí】景和【hé】记忆中的景色交【jiāo】织在一起，无形中将时间的内涵扩展延伸【shēn】了，暗示出像这样【yàng】地中宵不【bú】寐【mèi】，思【sī】念远人已【yǐ】非一夕。同时，这【zhè】三【sān】组词【cí】两两【liǎng】互文【wén】错举，后【hòu】两组又句中自对，又使诗句具有一种回环流动的美【měi】。如果联系一开头【tóu】的“远【yuǎn】书”、“归梦”来【lái】体味，那么这“雨中寥落月【yuè】中愁”的青苔【tái】、红树【shù】，似乎还可以让读者联【lián】想起相互【hù】远隔的双方“各在天一【yī】涯【yá】”默默相思的情景。风雨【yǔ】之夕，月【yuè】明之夜【yè】，胸怀愁绪而寥落【luò】之情难【nán】以排【pái】遣，不【bú】禁令人满腹怅然【rán】，亦生怜惜【xī】之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