槛菊愁烟兰泣露。罗幕轻寒，燕子双飞去。

　　婉【wǎn】约派【pài】词人许多伤离怀远【yuǎn】之作中，这【zhè】是【shì】一首颇负盛名【míng】的词。它不仅具有情【qíng】致深婉【wǎn】的共同特点，而且【qiě】具有一【yī】般婉约词少见的寥阔高远的特色。它不离婉约词，却【què】又某些方面超越了【le】婉约【yuē】词【cí】。

　　起句“槛菊愁烟兰泣露”，写秋晓【xiǎo】庭【tíng】圃中【zhōng】的景物【wù】。菊花笼罩着一层【céng】轻烟薄【báo】雾，看上去似乎脉【mò】脉含愁；兰花上沾有露珠，看起来又【yòu】像默默饮泣【qì】。兰和菊本就含有【yǒu】某【mǒu】种象喻色彩【cǎi】（象喻品格的幽【yōu】洁），这里【lǐ】用“愁烟【yān】”“泣露”将它们人格化，将主观感情移于客观景物，透露女主人公自己的哀愁。“愁”“泣”二字，刻画【huà】痕迹【jì】较显，与大晏词【cí】珠圆【yuán】玉润的语言风格有所不同【tóng】，但借外物抒【shū】写【xiě】心情、渲染气氛、塑造【zào】主【zhǔ】人公【gōng】形象方面自有其作用【yòng】。

　　次【cì】句“罗幕轻【qīng】寒，燕子双飞去【qù】”，写新【xīn】秋清晨，罗【luó】幕之间荡【dàng】漾着一缕轻寒，燕子双双穿过帘幕飞走了。

　　这【zhè】两种现象之【zhī】间本不一【yī】定存联系，但充满哀愁、对节候特别敏感的主人公眼【yǎn】中，那燕子似乎是因为不耐罗【luó】幕轻寒而飞去。这里，与其【qí】说是写燕子的【de】感【gǎn】觉，不如说是写帘幕中人的感受，而【ér】且【qiě】不只【zhī】是生理【lǐ】上【shàng】感到初秋的轻【qīng】寒，而且心理上也荡【dàng】漾着因孤孑凄凄而引起的寒意。燕【yàn】的双飞【fēi】，更反托出人的孤独【dú】。这两【liǎng】句【jù】纯写客观物象，表情非【fēi】常微婉含【hán】蓄。接【jiē】下来两【liǎng】句“明月不谙离恨苦【kǔ】，斜【xié】光到【dào】晓【xiǎo】穿朱【zhū】户【hù】”，从今【jīn】晨【chén】回【huí】溯昨夜，明点“离恨”，情感也【yě】从【cóng】隐微转为强烈。明月本【běn】是无知的【de】自然【rán】物，它不了解【jiě】离恨之苦【kǔ】，而只顾光照朱【zhū】户，原很自然；既如此，似【sì】乎不【bú】应怨恨它，但却偏要【yào】怨【yuàn】。这种仿佛是无理【lǐ】的埋怨，却有力地【dì】表现了女主人公离恨的煎熬中对月【yuè】彻夜无眠的情【qíng】景【jǐng】和外界事物所引起的怅【chàng】触。

　　“昨【zuó】夜西风凋碧树，独【dú】上高楼，望【wàng】尽天涯路。”过片承上“到晓”，折回写今晨【chén】登高望远。“独【dú】上”应上“离恨”，反【fǎn】照“双【shuāng】飞”，而“望尽天涯【yá】”正【zhèng】从一夜无眠生【shēng】出，脉【mò】理细【xì】密。“西风凋碧【bì】树”，不仅是登楼即【jí】目所【suǒ】见，而且包含有昨夜【yè】通宵不寐卧听西【xī】风落叶的回忆。碧树因一夜【yè】西风而尽【jìn】凋，足【zú】见西【xī】风【fēng】之劲厉肃杀，“凋”字正【zhèng】传出这一自然界【jiè】的显著变化【huà】给予主人【rén】公的强【qiáng】烈感受。景既【jì】萧索，人又孤【gū】独，几乎言【yán】尽的情况下，作者又出人【rén】意料【liào】地展【zhǎn】现出一【yī】片无限广远寥【liáo】廓【kuò】的境界：“独上高楼，望尽【jìn】天【tiān】涯路。”这里固然有凭高望远【yuǎn】的【de】苍茫之感，也有不见所思的空虚怅惘，但这所向【xiàng】空【kōng】阔【kuò】、毫无窒碍的境界却又【yòu】给主人公一种精【jīng】神【shén】上的满足，使其从狭小的帘幕庭院的忧伤愁闷转向对广【guǎng】远境【jìng】界的骋望，这是从“望尽”一词中可以体味出来的。这三【sān】句尽管包含望而【ér】不见的伤离意绪，但感情是【shì】悲壮的，没有纤柔颓靡的【de】气【qì】息；语言【yán】也洗净铅华，纯用【yòng】白描。这【zhè】三【sān】句是此词中流传千古的佳句。

　　高楼【lóu】骋望，不【bú】见所思，因而想【xiǎng】到音书寄远：“欲【yù】寄【jì】彩笺兼尺素，山【shān】长水阔知何处！”彩笺【jiān】，这里【lǐ】指题【tí】诗的诗笺；尺素，指书信【xìn】。两【liǎng】句一纵一收，将主人【rén】公音书寄远的强烈愿望与音书【shū】无寄的可悲现【xiàn】实【shí】对照【zhào】起来写，更加突【tū】出【chū】了“满目【mù】山河空【kōng】念远”的悲慨，词也就【jiù】这【zhè】渺茫无着落的怅惘【wǎng】中结束。“山长水阔”和“望尽天涯”相应，再一次展示了【le】令人神往【wǎng】的【de】境界，而“知何处”的慨【kǎi】叹则更增【zēng】加【jiā】摇曳不尽的情致【zhì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