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亭路，年去岁来，应折柔条过千尺。译文及注释
译文
正午的柳荫直直地落【luò】下【xià】，雾【wù】霭中，丝丝柳枝随【suí】风摆动【dòng】。在古老的隋堤【dī】上，曾经多少次看见柳絮飞舞【wǔ】，把匆匆【cōng】离去的【de】人【rén】相【xiàng】送。每次都登上高台向故乡瞭望，杭【háng】州远隔【gé】山【shān】水一重又一重。旅【lǚ】居京城使我厌【yàn】倦，可有谁知道我心中的隐痛？在这十【shí】里长亭的路【lù】上，我折下的【de】柳条有【yǒu】上千枝，可总是年复一年地把【bǎ】他人相【xiàng】送【sòng】。
我【wǒ】趁着闲暇到了郊外，本来【lái】是为了寻找旧【jiù】日的行踪，不料又逢上筵席给朋友【yǒu】饯行。华灯照【zhào】耀，我举起【qǐ】了【le】酒杯，哀怨的音乐【lè】在空【kōng】中飘动。驿站【zhàn】旁的梨花已经盛【shèng】开，提醒【xǐng】我寒食【shí】节【jiē】就要到了，人们将把榆柳【liǔ】的薪火取用。我满怀愁绪看【kàn】着船像箭一样离开，梢公的竹篙插【chā】进温暖的水波，频【pín】频地【dì】朝前【qián】撑动。等船上的客人回头【tóu】相看，驿站【zhàn】远远地抛【pāo】在后面，端【duān】的离【lí】开【kāi】了让【ràng】人愁烦的京城。他想要再【zài】看一【yī】眼天北的我哟，却发现已【yǐ】经是一【yī】片蒙胧。
我孤零零地【dì】十分凄惨，堆【duī】积的愁恨有千万【wàn】重。送【sòng】别【bié】的河岸迂回曲【qǔ】折，渡口的土堡一片寂静。春【chūn】色一天天【tiān】浓了【le】，斜阳挂在半【bàn】空。我不【bú】禁想【xiǎng】起那次携手，在【zài】水榭游玩，月光溶溶。我们一起在【zài】露珠盈盈的桥头，听人吹笛到曲终……唉，回忆往事，如同是一场【chǎng】大梦。我【wǒ】暗中不【bú】断垂泪。
注释
兰陵王：词牌名，首见于周邦彦词。一百三十字，分三段。
柳阴直：长堤之柳，排列整齐，其阴影连缀成直线。
烟【yān】：薄【báo】雾。丝丝弄碧：细长【zhǎng】轻柔的柳条随风飞【fēi】舞，舞弄其嫩绿的【de】姿【zī】色。弄：飘拂。
隋堤：汴京附近汴河之堤，隋炀帝【dì】时【shí】所建【jiàn】，故称。是北宋是来【lái】往【wǎng】京城的必经【jīng】之路。
拂水飘绵：柳枝轻拂【fú】水面【miàn】，柳絮【xù】在空中【zhōng】飞扬。行【háng】色：行人出发前的景象【xiàng】、情状。
故国：指故乡。
京华倦客：作者【zhě】自谓。京华，指京城，作【zuò】者久客京师【shī】，有【yǒu】厌【yàn】倦之感，故云。
长【zhǎng】亭：古时【shí】驿路【lù】上十里一长亭，五里一短亭，供人休【xiū】息，又是送别的地主。
“应折【shé】”句：古人有折柳送【sòng】别之习。柔条：柳枝【zhī】。过千尺【chǐ】：极言折柳之多。
旧踪迹：指过去登堤饯别的地方。
又：又【yòu】逢。酒趁【chèn】哀弦：饮酒时奏着离别【bié】的乐曲。趁【chèn】：逐，追随。哀弦：哀怨【yuàn】的乐声。
离席：饯别的宴会。
“梨花”句：饯别时正值梨【lí】花【huā】盛开的【de】寒食时节【jiē】。唐宋时期朝廷在清【qīng】明日取榆柳之火以赐百官，故有“榆火”之说。寒【hán】食：清明【míng】前【qián】一天【tiān】为寒食【shí】。
一箭风快：指正当顺风，船驶如箭。
半篙波暖：指撑船的竹篙没入水中，时令已近暮春，故曰波暖。
迢递：遥远。驿：驿站。
“望人”句：因被送【sòng】者离汴京南去，回【huí】望送行人，故曰天【tiān】北。望人【rén】：送行【háng】人【rén】。
凄恻：悲伤。
渐：正当。别浦：送行的水边。萦回：水波回旋。
恨：这里是遗憾的意思。
津堠【hòu】：渡口附【fù】近【jìn】供瞭望歇宿的守望所。津：渡口【kǒu】。堠：哨所【suǒ】。岑寂：冷清寂寞。
冉冉：慢慢移动的样子。春无极：春色一望无边。
念：想到。月榭：月光下的亭榭。榭，建在高台上的敞屋。
露桥：布满露珠的桥梁。
参考资料：
1、徐中【zhōng】玉 金启华．中国古代文学作【zuò】品【pǐn】选（二）．上海：华东师【shī】范大学【xué】出版社，1999：9-21
创作背景
自从清代周济《宋四家词选》说这首【shǒu】词是“客中送客”以来，注家【jiā】多采其说，认【rèn】为是一首送别词。其【qí】实【shí】这【zhè】首词【cí】是周【zhōu】邦【bāng】彦写自己离开京华【huá】时的【de】心情。此时他已倦游【yóu】京华【huá】，却还留恋【liàn】着那里的情人【rén】，回想【xiǎng】和她来往的旧事，恋恋不舍地乘船离去。
参考资料：
1、唐【táng】圭璋【zhāng】 等【děng】．唐宋词鉴赏辞典（唐·五代·北宋）．上【shàng】海：上海辞书出【chū】版社，1988：1034-1036
鉴赏
这【zhè】首词的题目是“柳”，内【nèi】容却不【bú】是咏柳，而是伤别。古代【dài】有折柳送别的习俗，所以诗【shī】词里常用柳【liǔ】来渲【xuàn】染别情【qíng】。隋无【wú】名氏的《送别》：“杨柳【liǔ】青青著地垂，杨花【huā】漫漫搅天飞。柳条折尽花飞尽，借问行人归【guī】不归。”便【biàn】是人们【men】熟【shú】悉的一【yī】个例子。周邦彦这【zhè】首词也【yě】是这样，它一上来就写【xiě】柳阴、写【xiě】柳丝【sī】、写柳絮、写柳【liǔ】条【tiáo】，先将离愁别绪借着柳树渲染了一番。
“柳【liǔ】阴直【zhí】，烟里丝丝弄【nòng】碧。”这个“直”字不妨从两方面【miàn】体会。时【shí】当正午，日悬中天，柳树【shù】的阴影不偏【piān】不倚直铺在地上【shàng】，此其一。长堤之【zhī】上，柳树成行，柳阴沿长【zhǎng】堤伸展开来，划出【chū】一道直线，此其二。“柳阴【yīn】直”三字有一种类似绘画中【zhōng】透视的【de】效【xiào】果。“烟里丝丝弄【nòng】碧”转而【ér】写柳丝。新生的柳【liǔ】枝细【xì】长【zhǎng】柔嫩，像丝一样。它们仿【fǎng】佛也知【zhī】道自己碧【bì】色可人【rén】，就故意飘拂着以显示自己的美【měi】。柳丝的碧【bì】色透【tòu】过春天的烟【yān】霭看去，更有【yǒu】一【yī】种朦【méng】胧【lóng】的美。
以上写的是自己这次【cì】离【lí】开京华时【shí】在隋堤【dī】上【shàng】所见的【de】柳色【sè】。但这【zhè】样的柳色已不止【zhǐ】见【jiàn】了一次，那【nà】是为别人【rén】送行时看【kàn】到【dào】的【de】：“隋【suí】堤上，曾见几番，拂水【shuǐ】飘绵送行色。”“拂水飘绵”这【zhè】四个【gè】字锤炼得十分精【jīng】工，生动地摹画出柳树依依惜【xī】别的情态。那时词人【rén】登上高【gāo】堤眺望【wàng】故乡，别人【rén】的回归触【chù】动了自己的【de】乡情。这个厌倦了【le】京华生【shēng】活的客【kè】子的怅惘与忧愁有谁能理解呢：“登临望故国，谁识京华倦客？”隋堤柳【liǔ】只管【guǎn】向行人拂水飘绵表示惜别之情，并没有【yǒu】顾【gù】到送行【háng】的京华倦客。其实，那欲归不【bú】得【dé】的倦客，他的心情才更悲凄。
接着，词【cí】人撇开自【zì】己，将【jiāng】思绪又引回到【dào】柳树【shù】上面：“长亭路，年【nián】去岁来，应折柔条过千尺。”古时【shí】驿路【lù】上十里一长【zhǎng】亭，五里【lǐ】一短【duǎn】亭。亭是供【gòng】人【rén】休【xiū】息【xī】的地方，也是送别【bié】的地方。词人设想，在长亭路上，年复一年【nián】，送别时折断【duàn】的柳条恐怕要超过千【qiān】尺了。这几【jǐ】句表面看来是爱惜柳【liǔ】树，而深【shēn】层的涵义却是感叹人间离别【bié】的频繁。情【qíng】深意挚，耐人寻【xún】味。
上片借隋堤【dī】柳烘【hōng】托了离别的气氛，中片便【biàn】抒写自己的【de】别情。“闲寻旧【jiù】踪迹”这【zhè】一【yī】句读时容【róng】易忽略。那“寻”字【zì】，并【bìng】不是【shì】在隋堤上走来走去地寻找。“踪迹”，也不是自己到【dào】过的地方。“寻”是寻【xún】思、追忆、回【huí】想的意思。“踪【zōng】迹”指往【wǎng】事【shì】而言。“闲寻旧【jiù】踪【zōng】迹”，就是追忆往事的【de】意思【sī】。当船将开【kāi】未【wèi】开【kāi】之际，词【cí】人忙【máng】着【zhe】和人告别，不得闲静；这【zhè】时船已【yǐ】启程【chéng】，周围静了下来，自【zì】己的心也闲下来了，就很自然地要回忆京【jīng】华的【de】往事。这就是“闲寻”二字的意味。现代人也【yě】会有类【lèi】似【sì】的【de】经【jīng】验，亲友到月台上送别，火车开动之前免不了有一番【fān】激动和热闹。等车开动以【yǐ】后，坐在车上静下心【xīn】来，便【biàn】去回想亲友的音【yīn】容乃至别前的【de】一些生活【huó】细节。这就是“闲寻【xún】旧踪迹”。此时周邦彦想起了【le】：“又酒趁哀弦，灯照离席。梨花榆火催【cuī】寒食【shí】。”有【yǒu】的注释【shì】说【shuō】这【zhè】是写眼前的送【sòng】别，恐不【bú】妥。眼【yǎn】前如是【shì】“灯【dēng】照离席”，已到夜晚【wǎn】，后面又【yòu】说“斜阳冉冉”，时【shí】间就【jiù】接不上。所以这【zhè】应【yīng】是船开以后【hòu】寻思旧事。在寒食节【jiē】前的【de】一个晚上，情人为他送别。在送别【bié】的宴席【xí】上灯烛闪烁，伴【bàn】着哀伤的【de】乐【lè】曲【qǔ】饮酒。此情此景难以忘怀。这里的“又”字说明，从那次的离【lí】别【bié】宴会【huì】以后词【cí】人已不止一次地【dì】回忆，如今坐在船上又一【yī】次回【huí】想【xiǎng】起那番情景【jǐng】。“梨花榆火催寒食”写明那次饯别的时间，寒食节在清明前一【yī】天，旧【jiù】时风俗，寒【hán】食这天禁火【huǒ】，节后另取新火。唐制，清明取榆、柳之【zhī】火以赐近臣。“催寒食”的“催”字有岁【suì】月【yuè】匆匆之感。岁【suì】月匆匆，别【bié】期【qī】已至了。
“愁一【yī】箭风快【kuài】，半篙波【bō】暖【nuǎn】，回头迢递便数驿，望人在天北【běi】。”周济《宋四家词选》曰：“一愁字【zì】代行者设想【xiǎng】。”他【tā】认定作者是送【sòng】行的【de】人【rén】，所【suǒ】以只【zhī】好作这样曲折【shé】的解释。其实这四句很有实感，不像设想之辞，应当是作者自【zì】己从船上回【huí】望岸边的【de】所见所感【gǎn】。“愁【chóu】一【yī】箭风【fēng】快，半篙波暖，回【huí】头【tóu】迢递便数驿”，风顺船疾，行【háng】人本【běn】应高兴，词里却用【yòng】一“愁”字【zì】，这是因为有人让他留恋着。回头望去，那人已若【ruò】远在天边，只见一个难辨的身影。“望人在【zài】天北”五字，包含着【zhe】无限的怅惘与凄惋。
中片写乍别【bié】之际，下片【piàn】写渐远以后。这【zhè】两片的【de】时间【jiān】是连续的，感【gǎn】情【qíng】却又有波澜。“凄恻，恨堆积！”船【chuán】行愈远，遗憾愈重，一【yī】层一层堆积在心上难以【yǐ】排遣，也【yě】不想排遣。“渐别【bié】浦萦回【huí】，津【jīn】堠【hòu】岑寂。斜阳冉冉【rǎn】春无极”。从词开头的“柳阴直”看【kàn】来，启程【chéng】在中午，而这时已到傍【bàng】晚。“渐”字也【yě】表明已经过了一段【duàn】时间【jiān】，不是刚【gāng】刚分别时的情形了。这时望【wàng】中之人【rén】早已不【bú】见【jiàn】，所【suǒ】见【jiàn】只有沿途风光。大水【shuǐ】有小口旁通叫浦，别浦【pǔ】也【yě】就是【shì】水流分支【zhī】的地【dì】方，那里水波【bō】回旋。因为已是傍晚，所以渡口冷【lěng】冷清清的，只有守望所孤零零地立在那里。景物【wù】与词人的心情正【zhèng】相吻合【hé】。再加【jiā】上斜【xié】阳冉冉西下，春色一望无边，空【kōng】阔的【de】背景越发衬出自身的孤单。他不禁又想起【qǐ】往事：“念月榭携手，露桥闻笛。沉思前事，似【sì】梦里，泪暗滴。”月【yuè】榭之中，露桥之上，度过的【de】那些【xiē】夜晚，都留【liú】下了难忘的印象，宛如梦境似的，一一浮现在眼前。想【xiǎng】到这里，不知不觉滴下【xià】了泪水。“暗滴”是背着人独自滴【dī】泪，自己的心事和【hé】感【gǎn】情无法使旁人【rén】理解，也不愿【yuàn】让旁人【rén】知道，只【zhī】好【hǎo】暗【àn】息悲【bēi】伤。
统【tǒng】观全词，萦回【huí】曲折，似浅实深，有【yǒu】吐不尽的心【xīn】事流荡其中。无论景【jǐng】语【yǔ】、情【qíng】语【yǔ】，都很耐人寻味。
周邦彦简介
宋代·周邦彦的简介
周邦彦（1056年－1121年），中国北宋末期著名【míng】的词人，字美【měi】成，号清【qīng】真居士，汉族，钱塘（今浙江杭【háng】州）人。历官太学正、庐州【zhōu】教授、知溧水县等【děng】。徽宗时【shí】为徽猷阁【gé】待【dài】制，提【tí】举【jǔ】大【dà】晟府。精通音【yīn】律，曾创作不【bú】少新词调【diào】。作品多写闺情【qíng】、羁旅，也有【yǒu】咏物【wù】之作【zuò】。格律谨严【yán】。语言典丽精【jīng】雅。长调尤善铺叙。为后来格【gé】律派词人所【suǒ】宗。旧时词论称他为“词家之冠”。有《清真集》传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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