薄幸·青楼春晚

　　这【zhè】是一首恋情词【cí】，叙述一个“偷掷春【chūn】心”的少女【nǚ】对【duì】远在他乡的【de】恋人的怀【huái】念与忧思。这位【wèi】少女【nǚ】的身分【fèn】，词中虽有“青楼”字【zì】样，但据曹植《美女篇》“借问女【nǚ】何【hé】居，乃在城南【nán】端，青【qīng】楼【lóu】临【lín】大路，高门结【jié】重关”她应是府第【dì】中【zhōng】的闺阁【gé】，由【yóu】词意可见，她不是妓女，而是良家女儿。她对恋人的感情是纯洁无瑕的。写恋爱男【nán】女双方【fāng】分开【kāi】而引起忧愁的情感，是唐宋词中常【cháng】见【jiàn】的主题。但【dàn】吕渭老的这首词，却鲜明【míng】地【dì】表现出【chū】疏秀明丽、自然清【qīng】新的艺术风格。

　　这首词的中心写的是愁。作者在起调处【chù】就开始刻画这位【wèi】少女的“愁”的【de】形象【xiàng】。以“春晚”点出时节，暗寓伤感。在古典诗词中，晚春常常出【chū】现百【bǎi】花零落的“残红”景象，象征着【zhe】“愁”。“昼寂【jì】寂、梳匀又懒”，承【chéng】“春晚”而来【lái】。寂寞【mò】与【yǔ】“懒”，都是晚春季节给人的感受，这里同时又是这位少女孤单无【wú】伴、百无聊赖【lài】的心【xīn】理表露【lù】。她虽然梳头、匀面，但却只能独坐“青楼”，独消永昼。“乍听得”两句【jù】，转【zhuǎn】写动景【jǐng】，亦承“春晚”而来【lái】。鸦啼莺弄，本【běn】当赏【shǎng】心悦【yuè】耳，可【kě】在她，却引起了相反【fǎn】的效果：“惹【rě】起新愁无限”！用【yòng】反跌之笔，更为深刻地【dì】写出了这位少女心灵【líng】深处的“愁”。至此，始露“愁【chóu】”字，又借【jiè】莺声引出【chū】，是作者【zhě】用笔婉【wǎn】转生【shēng】姿处。这是全词的第【dì】一个层次，写【xiě】少女的忧愁【chóu】的情态，一片愁云，笼罩全【quán】词【cí】。“记年时”以至上片结句【jù】，是全词【cí】的【de】第二个层次，以回忆的笔调，从刻画形象、剪【jiǎn】裁【cái】画面入【rù】手，写这位由初恋至热恋的【de】全过程。

　　插入【rù】叙事。“记年时”的“记【jì】”，是个“领字”，领【lǐng】起下文【wén】五句【jù】，在语法结构【gòu】上，这五【wǔ】句都【dōu】是“记”的【de】宾语，是少女所“记”的内容。这五句，层次【cì】分明，连【lián】珠而【ér】下，气脉一贯，从中似乎可以觉察到这位少女在【zài】恋爱【ài】过程中紧张【zhāng】而愉快的【de】心情。这五句所叙述的内容层次【cì】是：先写初【chū】恋的时间【jiān】：“年时【shí】”，即那年。“偷掷”两句，则是写与恋人初【chū】次【cì】相见时的情【qíng】态【tài】。作者【zhě】在“相见【jiàn】”前连【lián】用【yòng】“花【huā】间”、“隔【gé】雾”、“遥”三个修饰语【yǔ】，把这次相见写得【dé】温馨浪漫、极富情致。且写出见面时相【xiàng】距较远，而且在花丛【cóng】中由花枝掩面。尤其【qí】是还隔着那【nà】轻纱般【bān】的雾。这就【jiù】活画出这位少女在【zài】恋情（“春心”）萌动【dòng】、勇跃【yuè】欲试时【shí】的羞涩【sè】与紧【jǐn】张【zhāng】，与“偷掷”的【de】“偷”字【zì】配【pèi】的搭极当。自【zì】然，作者把【bǎ】这次相见置于如此【cǐ】美妙的环境之中，不无象征爱【ài】情美好。然【rán】后写恋情的发展：“角枕题诗——宝钗贳酒——共醉青苔深院”。这里【lǐ】的“便”，也是“领【lǐng】字”，有“于是，就【jiù】……”的意思【sī】。在“记”字领辖范围中，再用一领字【zì】，意在加强下三句的句【jù】间联【lián】系，层层递【dì】进，不【bú】容稍【shāo】懈，表现了双方【fāng】恋情的迅速发展。同时【shí】，用“便”字把【bǎ】“记”字所【suǒ】领【lǐng】起的五句，在节奏上分开，使【shǐ】下三句【jù】成为上二句的自然发展，上二下【xià】三之间，“便”字成了联系的纽【niǔ】带【dài】。领字之中有领字，使结构疏密有致，节奏鲜明，足见作者【zhě】驾驭【yù】语【yǔ】言【yán】功力。

　　下片【piàn】换头处以“怎忘【wàng】得、回廊下，携手处、花明月满”，紧接上片，并【bìng】为上【shàng】片的美好的【de】回忆作总结。紧接着，用“如今但……”作有力地转【zhuǎn】折【shé】，开【kāi】拓【tuò】这首词【cí】的第三个层次，展【zhǎn】现出凄【qī】凉的画面。这【zhè】一层，与上片所写对爱情【qíng】的美【měi】好【hǎo】回忆，正【zhèng】好互为反【fǎn】衬，从而表【biǎo】现这位少【shǎo】女心灵深处的凄凉，同时也揭【jiē】示了这位【wèi】少女“愁”的根源所在。这【zhè】正是【shì】作者【zhě】的曲折用笔【bǐ】，巧妙【miào】安排【pái】。“但”是个“领字”，领起“暮雨”、“蜂愁蝶恨”、“小窗【chuāng】闲对芭蕉展”三句。这三句，一【yī】句一个【gè】画面，景中寓情。

　　“暮雨”纷【fēn】纷萧萧，如【rú】丝如麻，景象暗【àn】淡凄清【qīng】而纷乱【luàn】，从而进一【yī】步表现了少女心情的纷烦与凄苦【kǔ】：“蜂愁蝶【dié】恨”一【yī】景，承“暮雨”而来，明写【xiě】蜂【fēng】蝶，暗写少【shǎo】女，“小窗”云云，则是明【míng】写少女了【le】。三句内容的【de】排列【liè】，由物而入，由晦【huì】而显，然后再以【yǐ】“却【què】谁拘管”直抒幽【yōu】怨，同时【shí】也暗示出她那美好的爱【ài】恋，已如流水落花【huā】，不堪回首，为最【zuì】后一【yī】层意思预作安排。最【zuì】后【hòu】一个层次【cì】，是词的【de】歇【xiē】拍：“尽【jìn】无言、品秦筝，泪满参差雁。腰支渐小，心与杨花【huā】共远。”这是全词抒情达意的脉穴，写尽少女愁极而【ér】悲、悲【bēi】极【jí】转忧恨的复杂情态【tài】。筝【zhēng】，《隋书·乐【lè】志》说【shuō】始于【yú】秦，故称秦筝；筝【zhēng】声哀，故【gù】称【chēng】哀筝。

　　李峤咏筝【zhēng】诗有“莫听西秦奏，筝筝有剩哀”，岑参《秦【qín】筝歌》有“汝【rǔ】不闻秦筝声最苦”、“闻之酒醒泪如雨”等句。筝十三弦，承【chéng】弦的【de】柱【zhù】参差列【liè】阵如雁行【háng】，故刘【liú】禹锡称【chēng】其“玫瑰宝柱秋【qiū】雁行【háng】”（《伤秦姝行》）。这位【wèi】少女“闲品秦筝”以写其哀【āi】，声情相应，不禁悲【bēi】从中出，以【yǐ】致“泪满参【cān】差【chà】雁”。意深【shēn】而语新，一句【jù】写尽【jìn】少女相思之【zhī】苦。“腰支渐小”，说人消【xiāo】瘦，是长期愁苦悲痛的明证。“心与【yǔ】杨花共远”，借杨花飘逝【shì】以写【xiě】少【shǎo】女愁绪的悠【yōu】远、渺茫，心犹【yóu】杨花【huā】，杨花似【sì】心，寸心千【qiān】里，情【qíng】深而【ér】句【jù】秀，有“有馀【yú】不尽之意”（张炎《词源》），深得词家结句之法。且杨花【huā】变晚春之【zhī】物，用【yòng】以结句，遂使全词【cí】首尾照【zhào】应，回环往复，浑【hún】然一体，亦作【zuò】者匠心【xīn】独运之处。

　　这首词叙事抒情，层次【cì】分明，从刻画形【xíng】象入手，由画面组织【zhī】成【chéng】文，构思巧【qiǎo】妙，情致婉转。前人称【chēng】吕渭老的【de】词婉媚深窈，与美成、耆卿相伯仲。从【cóng】这首《薄【báo】幸》词看【kàn】来，并非过【guò】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