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试上张籍水部

　　《近【jìn】试上张【zhāng】水部》载于《全唐诗》卷五百一十五【wǔ】。下面是当代女【nǚ】文学家、著名学者沈祖棻教授对此【cǐ】诗的赏析。

　　以夫妻或男女爱情关系比拟君臣以及朋友、师【shī】生等其他【tā】社会关系，乃是中国古典诗【shī】歌中从《楚辞》就开始【shǐ】出现并在其【qí】后得到【dào】发展的一【yī】种传【chuán】统表现手法。此诗【shī】也是用这【zhè】种手法【fǎ】写的【de】。

　　“近试【shì】上张水【shuǐ】部”这个标题可以【yǐ】帮助【zhù】读者明白诗的作意【yì】，唐【táng】代应进士科举的【de】士子有向名【míng】人行卷的风气。临到要【yào】考【kǎo】试了，朱【zhū】庆馀【yú】怕自【zì】己的作品不一定符【fú】合主【zhǔ】考的要求，因此以新妇自比，以新【xīn】郎比张籍，以【yǐ】公婆比主考，写下了这首诗【shī】，征【zhēng】求张籍的意见。

　　古【gǔ】代风俗，头一天【tiān】晚【wǎn】上结婚，第二天清早新妇才拜见公婆。此【cǐ】诗描写【xiě】的重点，乃是【shì】她去拜见之前的心理状态。首句写成婚。洞【dòng】房【fáng】，这里指新房。停，安置。停红烛，即让红烛点着，通夜不【bú】灭。次句写拜见。由于拜见【jiàn】是一件大事，所以她【tā】一早就起了【le】床【chuáng】，在【zài】红烛【zhú】光照中【zhōng】妆扮，等【děng】待天亮【liàng】，好【hǎo】去堂前【qián】行礼。这时【shí】，她心里不免有点嘀咕，自【zì】己的打【dǎ】扮是不是很时髦呢？也就是，能【néng】不【bú】能讨公婆的喜欢呢【ne】？因此，后半便接写她基【jī】于这种心情【qíng】而产生的言行【háng】。在用【yòng】心梳好【hǎo】妆，画好眉之后，还是觉得没【méi】有把握，只好【hǎo】问一问身边丈夫【fū】的意【yì】见了。由于是新娘子，当然带点羞涩【sè】，而且【qiě】，这种【zhǒng】想法也不好大声说出，让旁人听到，于是这低声【shēng】一【yī】问【wèn】，便成为极其【qí】合情【qíng】合理的【de】了。这种写法【fǎ】真是精雕细琢，刻画入【rù】微【wēi】。

　　仅仅作为“闺意”，这首【shǒu】诗【shī】已经是非常【cháng】完整、优美动人的了，然而作者的本意，在于表达自己【jǐ】作为一【yī】名应试举子，在面临关系到自己【jǐ】政治前途的一场【chǎng】考【kǎo】试时所特有【yǒu】的不安和期待。应进【jìn】士科举，对于当时的知识【shí】分子来说，乃是和女孩儿出嫁一样的终【zhōng】身大事。如果考【kǎo】取【qǔ】了，就有非常【cháng】广【guǎng】阔的前途，反之，就可能【néng】蹭蹬一辈子。这也正【zhèng】如【rú】一个女子嫁到【dào】人家，如果【guǒ】得到丈夫【fū】和公婆【pó】的喜爱【ài】，她的地位就稳【wěn】定了，处【chù】境【jìng】就【jiù】顺【shùn】当了，否则，日【rì】子就很不好过。诗人的比【bǐ】拟来【lái】源于现实的社【shè】会生活【huó】，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之下，很有【yǒu】典型性。即【jí】使【shǐ】如今看来，读者也【yě】不能不【bú】对【duì】他这【zhè】种一箭双【shuāng】雕的技巧感到【dào】惊叹。

　　朱庆【qìng】馀呈【chéng】献的【de】这首诗【shī】获得【dé】了张【zhāng】籍明确的回答。在《酬朱庆馀》中，他写道：

　　“越女新妆出镜心，自知明艳更沉吟。

　　齐纨未足时人贵，一曲菱歌敌万金。”

　　由于朱的【de】赠诗用比【bǐ】体写成，所以张的答【dá】诗也是如此。在这首【shǒu】诗中【zhōng】，他将朱庆馀比【bǐ】作一位采【cǎi】菱姑娘，相【xiàng】貌既美，歌喉【hóu】又【yòu】好【hǎo】，因此【cǐ】，必【bì】然受到人们的赞赏，暗示他不必为这次考试担心。

　　首句【jù】写【xiě】这位姑娘的身【shēn】分【fèn】和容貌【mào】。她是【shì】越州的一位采【cǎi】菱姑娘。这【zhè】时，她刚刚打扮好，出现在镜湖的湖【hú】心，边采菱【líng】边唱着歌。次句写她的心情。她当然【rán】知【zhī】道【dào】自己长得美【měi】艳【yàn】，光彩照人。但因为爱好的心情过分了，却【què】又沉吟起来。（沉吟，本【běn】是沉思吟味之意，引【yǐn】申为暗自忖度、思谋。）朱【zhū】庆馀【yú】是越州（今浙江省【shěng】绍兴市）人，越州多出美女，镜湖则【zé】是【shì】其地的名胜。所以【yǐ】张籍将他比为【wéi】越女，而且出现于镜心。这两句【jù】是【shì】回答【dá】朱【zhū】诗中的【de】后【hòu】两句【jù】，“新妆【zhuāng】”与【yǔ】“画眉”相对，“更【gèng】沉【chén】吟”与“入时无”相【xiàng】对【duì】。全诗以“入时无”三字为灵魂。新娘【niáng】打扮得入【rù】不入【rù】时，能否讨得【dé】公婆欢心【xīn】，最【zuì】好先问问新郎，如此精【jīng】心设问寓意【yì】自明，令人惊叹【tàn】。后半【bàn】进一步【bù】肯定她的【de】才【cái】艺出众，说【shuō】：虽然有许【xǔ】多其他姑【gū】娘【niáng】，身上【shàng】穿的是齐地（今山东【dōng】省【shěng】）出产【chǎn】的贵重丝绸制成的衣服，可是那并不值得人们的【de】看重，反之【zhī】，这位采菱姑娘的一串珠喉【hóu】，才【cái】真抵【dǐ】得上一万金哩。这是进一【yī】步【bù】打消朱【zhū】庆馀“入时无”的顾虑，所以特别以“时人【rén】”与之相【xiàng】对。朱的赠诗写得好，张【zhāng】也答得妙，文人相重，酬答俱妙【miào】，可谓珠【zhū】联璧合，千年来【lái】传为诗坛佳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