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诉衷情·当年万里觅封侯》鉴赏

　　这【zhè】首词【cí】是陆游晚年的作品。下面是【shì】资深教育家、澳大利亚【yà】新南威尔【ěr】士州孔【kǒng】子【zǐ】学【xué】院澳方院【yuàn】长、澳洲国【guó】立等大学博导史双元先生【shēng】对此词的赏析【xī】。

　　积贫积弱，日见窘迫的【de】南宋是一【yī】个需要英雄的时代，但这又是【shì】一个英雄“过剩”的时代。陆游的一生以抗金复【fù】国【guó】为【wéi】己【jǐ】任，无奈请缨无路，屡遭贬黜【chù】，晚年退【tuì】居山阴，有志难【nán】申【shēn】。“壮士凄凉【liáng】闲处老，名花零落【luò】雨中看。”历史【shǐ】的秋意，时代的风【fēng】雨【yǔ】，英雄的本色，艰难的现实【shí】，共【gòng】同酿【niàng】成了这【zhè】一首悲壮沉郁的【de】《诉衷情》。

　　作这首词时，词人已年【nián】近七十，身【shēn】处故【gù】地，未忘国【guó】忧，烈士暮年，雄【xióng】心不已【yǐ】，这种高亢的政治热情，永【yǒng】不衰竭的爱【ài】国精神形成了词作风骨凛然【rán】的崇高美。但【dàn】壮志【zhì】不得实现，雄心无人理解【jiě】，虽然“男儿到死心如铁”，无奈“报国欲死【sǐ】无战场”，这种深沉的压【yā】抑感【gǎn】又形【xíng】成了【le】词作中百【bǎi】折【shé】千回的悲剧情【qíng】调。词作说尽忠愤【fèn】，回肠【cháng】荡气。

　　“当年万里觅封侯，匹【pǐ】马戍梁州【zhōu】”，开头两句【jù】，词人【rén】再现【xiàn】了往日壮【zhuàng】志凌云，奔赴抗敌【dí】前线的勃勃英姿。“当年”，指1172年（乾道八年），在【zài】那时陆游【yóu】来【lái】到【dào】南郑（今陕西汉【hàn】中【zhōng】），投身到四川【chuān】宣抚使【shǐ】王炎幕下。在前线【xiàn】，他曾亲自参【cān】加【jiā】过【guò】对金兵的遭【zāo】遇战【zhàn】。“觅封候”用【yòng】班超投笔从戎、立功异域“以取【qǔ】封侯”的典故，写自【zì】己报效祖国，收拾【shí】旧【jiù】河【hé】山的【de】壮志。“自【zì】许封侯【hóu】在万里”（《夜游宫·记梦寄师伯浑》），一个【gè】“觅”字显【xiǎn】出词人当年的自许、自负、自信的雄心和坚定执着的追求精神。“万里”与“匹【pǐ】马【mǎ】”形【xíng】成空间【jiān】形【xíng】象【xiàng】上的【de】强烈对比，匹马征万里，“壮岁从戎，曾【céng】是【shì】气吞残虏”（《谢池【chí】春·壮岁从【cóng】戎》），呈现出一【yī】派卓荦不凡【fán】之气。“悲歌击【jī】筑，凭【píng】高酹酒”（《秋波媚·七月十六日晚登【dēng】高兴亭【tíng】望长安【ān】南山》），“呼鹰古垒，截虎平【píng】川”（《汉【hàn】宫春·初自南郑来成【chéng】都作》），那豪雄飞纵、激动人心的【de】军【jun1】旅生活【huó】至今历历在目，时时入梦【mèng】，之所以会【huì】这样，是因为强烈的【de】愿望受到【dào】太【tài】多【duō】的压抑【yì】，积郁的情感只有在梦里才能得到宣泄【xiè】。“关河梦【mèng】断【duàn】何处，尘暗旧貂裘”，在南郑前线仅半年，陆游就被调离，从此关塞河防，只能【néng】时【shí】时在梦中【zhōng】达成愿望，而梦醒不知身何处【chù】，只【zhī】有【yǒu】旧时貂裘【qiú】戎装，而【ér】且已是尘封色暗。一个“暗【àn】”字将岁月的流逝，人事的消磨，化【huà】作灰【huī】尘堆积之暗淡画面，心情饱含惆怅。

　　上【shàng】片开头以“当年【nián】”二字楔入往日豪放军旅【lǚ】生活的回忆【yì】，声调高亢【kàng】，“梦断”一转，形成【chéng】一【yī】个强【qiáng】烈【liè】的情感【gǎn】落差，慷慨化为悲凉【liáng】。至下片则进一步抒写理想与现实的矛【máo】盾，跌入【rù】更深沉的浩【hào】叹，悲凉化为沉郁。

　　“胡【hú】未灭，鬓先秋，泪【lèi】空流【liú】。”这三句步步紧【jǐn】逼，声调短促【cù】，说尽平生不【bú】得志。放【fàng】眼西北，神州陆沉，残虏未【wèi】扫；回首人生，流年暗度，两鬓已苍；沉思往事，雄心虽在，壮志难酬。“未”“先”“空【kōng】”三字在【zài】承接比照中，流露出沉痛的【de】感情，越转越深【shēn】：人【rén】生【shēng】自古谁不老？但逆胡尚未灭，功业尚【shàng】未成，岁月已无多，这【zhè】才迫切感到人“先”老之酸【suān】楚。“一【yī】事【shì】无成霜鬓侵”，一股悲【bēi】凉渗透心【xīn】头，人【rén】生老大矣。然而，即使天假数【shù】年，双鬓【bìn】再青【qīng】，也难以实现“攘【rǎng】除奸凶，兴复【fù】汉【hàn】室【shì】”的事业。“朱门【mén】沉沉按歌舞，厩马肥死弓断弦”，“云外华山千仞【rèn】，依旧无人问”。所以说，这忧国之泪只是“空”流，一【yī】个“空”字【zì】既【jì】写了内心的失【shī】望和痛苦，也写【xiě】了对君臣尽醉的偏安东南一隅的【de】小朝【cháo】廷的不满【mǎn】和愤慨。“此生谁料，心【xīn】在天山，身【shēn】老沧【cāng】洲【zhōu】。”最后三句总结一生【shēng】，反省现【xiàn】实。“天山”代指抗敌前线，“沧洲”指【zhǐ】闲【xián】居【jū】之地，“此生谁料”即“谁料此生”。词人没料到，自己的一生会不【bú】断【duàn】地【dì】处在“心【xīn】”与“身”的矛盾冲突中，他的心神驰于【yú】疆场，他的【de】身却僵【jiāng】卧【wò】孤【gū】村【cūn】，他看【kàn】到了“铁马【mǎ】冰河”，但这只是在【zài】梦中，他的【de】心【xīn】灵高【gāo】高扬【yáng】起，飞到“天山”，他的【de】身体【tǐ】却沉【chén】重地坠落在“沧洲”。“谁料”二字写【xiě】出了【le】往日【rì】的天真与【yǔ】此时的失望，“早岁那知世事【shì】艰”，“而【ér】今识尽愁【chóu】滋味”，理想与现实【shí】是如此格格不入，无怪乎词人【rén】要声【shēng】声浩叹。“心在天山【shān】，身【shēn】老沧洲”两句作结，先扬后抑，形成一个大转【zhuǎn】折，词人犹如一心【xīn】要搏【bó】击长空【kōng】的苍鹰，却被折断【duàn】羽【yǔ】翮【hé】，落【luò】到地【dì】上，在痛【tòng】苦【kǔ】中呻吟。

　　陆游这首词【cí】，确实饱含着人生【shēng】的【de】秋意，但【dàn】由于词人“身老沧洲”的感叹中包含【hán】了更多【duō】的历史内容【róng】，他的阑干老泪中融汇了【le】对祖国炽热【rè】的感情，所以，词的情【qíng】调体现出幽咽【yān】而又不失开阔深沉的特【tè】色，比一般【bān】仅【jǐn】仅抒写个人【rén】苦闷【mèn】的作品【pǐn】显得更【gèng】有力量，更【gèng】为动【dòng】人。